一瞬,便知电话另一头是他奶奶。 许袂立即察觉到她出来,不经意睄了她一眼,也没避讳,仍是站在原地继续通话。 周曼侬站在一旁,听他十分老成地叮嘱着奶奶注意身体,有事去看医生,吃饭多做两个菜,过日子不要太省云云,心情有那么一丝复杂。 这个年纪的少年在外读书,和家人联系,应该都是被嘱咐的对象。况且许袂一向少言寡语,周曼侬以为他会是沉默的被唠叨角色,谁知这通电话,完全颠倒过来。 几分钟后,倒像是奶奶不耐烦了,“行了行了,我去跳广场舞了,你放假出去玩玩也可以的。” 挂断通话后,许袂把手机揣回口袋,“走吧。” 周曼侬问道:“奶奶还好吗?生病了?” 许袂说:“没有,就是有高血压的老毛病,我叫她记得吃抗压药。而且如果我不回去,她吃饭就吃稀饭配咸菜。” 周曼侬听他这么一说,想起之前在琅里,似乎是有见过他专门帮奶奶测血压。 这也是老年人常见病了,周曼侬没说什么。 雨后略微坑坑洼洼的地面便积了水,反射出糜烂的霓虹灯光,仿佛都市的一角陷落在里面,不知道这样一来,她和他是不是也陷落某处了。 她停住脚步,“再往下就是公交车站,你知道怎么回去吧?” …… 第二天下午两点,周曼侬收到一条短信。 许袂:【我到你家附近了。】 周曼侬:【直接上来吧。】 她把门打开虚掩着,坐在沙发上等他,过了几分钟,许袂果然到了门口,推门进来。 客厅沙发的位置正对玄关,周曼侬坐着等他换鞋,忽然十分平淡地开口说道:“你把袜子脱了吧。” 许袂弯着腰,动作一滞,略微不敢相信地抬起头,“……什么?” 周曼侬把速写本抱在胸前,对着他弯起眼笑了,又是那种掺了一丝恶意的笑,“我要画你的脚。” — “据说在古代,女人的脚很私密,只有丈夫能看。” 许袂生无可恋地抬起头,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突然说这个。 周曼侬一边低头作画,一边嘴角若有若无地噙着一抹笑,目光戏谑地扫过他,“可你又不是女人了,为什么这么别扭?” 许袂喉结一滚,仰头靠在沙发上,闭眼叹了口气,显然相当无奈,控诉道:“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。” 一开始说的难道不是人物肖像?昨天画手就算了,今天居然画脚,再进行下去,她还打算画哪里? 许袂承认自己很难自在,让一个女生盯着自己的脚画画。 而且,她看得比昨天认真多了。 还时不时提出新要求:“你能不能把脚后跟抬起来?就像女人穿高跟鞋一样。” 许袂逐渐感到崩溃,“如果是你,你会愿意吗?” 周曼侬:“有钱就愿意,又没叫你脱衣服。” 许袂别开脸,抿紧嘴唇,“可是你又没有给我钱。” 周曼侬睨他一眼,声音意味深长起来,“对呀……所以,你为什么没钱也愿意呢?” 许袂无言以对,他甚至于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,不要太不值钱。 “那明天呢?你还打算画哪里?” “明天我有工作,下次什么时候再说吧。” 许袂意外抬眸,“什么工作?” 周曼侬:“也是模特,赚钱的那种。” 许袂蹙眉,“你让别人画你?” 周曼侬嗤笑,“想什么呢?拍照的那种,我以前兼职做过网店模特,有个摄影师看到照片,联系我拍一套写真,有偿的。” “摄影师是男的?” “男的又怎么了?” 许袂的眉头锁得更紧了,不再顾忌说话会不会冒犯到她,“靠谱吗?你确定你要接这样的工作?” 周曼侬:“什么靠不靠谱的,不工作,你养我啊?” 后四个字她故意用白话说的,抬头看到许袂的表情,又笑起来,“这只是个玩笑!” 许袂没看过《喜剧之王》,也没被逗笑,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。 就像他看到周曼侬拖着沉重的送货箱,艰难地走在烈日下时一样。追溯到更久远一点,在她说“我没有任何底气”的时候,他就有这样的感觉,心仿佛坠落到不见底的深渊。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,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