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谢各位,”菲林受了夸奖,颇不好意思地说。事实上他这几天也是大开眼界,将神使的话反复思考之后他只觉得妙用无穷,受益匪浅,甚至觉得这些可能是他需要用一辈子去繁复揣摩、实践的。
“我必须告辞了,今天傍晚之前,还要赶去拜会城里的手工匠人们。”菲林诚心诚意地道别。
“哈哈,把神使交待的差事都办完,陪着小娇妻一起回去才是要紧的。快去吧,穆莎娜在门外等了你那么久。”
菲林与穆莎娜新婚没过多久,他俩那场盛大的婚礼令整个底比斯都记忆犹新,因此这时人们毫不费力地打趣。
菲林脸上顿时一红,但是转向门外的目光却肃然不敢有丝毫冒犯。
站在门外的那位“穆莎娜”,此刻身披长袍,用头巾将头发完全裹住,长袍的兜帽扯下来,帽檐压得低低的。这位年轻姑娘偶尔一抬眼环视四周,眼中乍现武者特有的凌厉眼光,扫视一圈,才警惕地敛回。
*
底比斯行馆内,艾丽希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森穆特手持墨水笔,往莎草纸上书写下一排排整齐的文字。
“您所书写的这是什么?”
艾丽希不能圣书体或者僧侣体象形文字,因此对森穆特的读写能力高特别“眼馋”。
“我在记录您昨天向菲林解释过的,‘十三人议事团’议事规则。”森穆特似乎在扮演一位虔诚的书记官,要将神使大人说过所有重要的言语都记录下来。
“我想这在埃及的历史上都是一项重要的创见,尤其对于上埃及各诺姆而言……”
上埃及各诺姆一向反感法老,对提洛斯的统治阳奉阴违。各诺姆大多类似一个个小型城邦,平素由各城邦内推举出领导者自行管理内政,遇到军国大事时才会聚在底比斯商议。下埃及的法老,是他们走投无路时才会考虑联络的人选。
因此,“议事团”规则才会格外“适合”上埃及的各个诺姆。
艾丽希笑着说:“是呀,‘十三人议事团’对于底比斯这样规模的城邦而言,应该足够了。”
据她所知,在同时段的历史时期,两河流域早已经出现了小规模的城邦政治,多人议事团、长老团、神殿团等决策机制已经出现,她提出的并不是什么特别“领先时代的新观念”。
但是对于底比斯人来说,他们真的需要尽快熟悉“政治”这种公开公正的,摆在明面上的权力角逐,而不是任由某个**的小团体暗中掌控。
“您真的觉得底比斯人能够用这种办法自己管理自己的城市?”
少时森穆特已经将整整一幅纸莎草书写完毕,捧在手里,将上面的墨迹轻轻吹了吹。他再去取第二张纸莎草的时候,忍不住问了一句。
“肯定能。但他们需要尽快习惯这种方式,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。”
“那……您是否认为,这‘议事团’做出的决断会比法老做出的更高明?”森穆特问的这句话,更容易令人回想起他一直是法老的效忠者——这是近来森穆特与艾丽希之间一向回避的话题。
“这当然要看是哪一位法老。”
艾丽希扭头望着森穆特,似笑非笑地说。
“大祭司大人,您还记得我在‘神殿推选’仪式上把您也选入‘三人议事团’吗?”
“承蒙神使大人垂爱——”
森穆特敛下眼神,彬彬有礼地说。
“事实上,我不仅认为您有资格位列‘三人议事团’,我认为哪怕您独掌底比斯的议事团,也会比之前那几位神官,甚至会比菲林做得更好。”
森穆特听到这里,一张俊俏的面孔顿时涨红,连白皙的颈项也瞬间透出玫瑰色——应当是还不大习惯艾丽希心直口快的当面称赞。
“但是您……难道就没想到过,让我独掌议事团……我也会逐渐被过度的权力所腐蚀,我也会……变坏吗?”
森穆特最近听多了艾丽希与菲林等人关于“议事团”的讨论,“过度的权力”“被权力所腐蚀”一类的论调听得多了,脱口而出就是这样的话。
艾丽希镇定如桓,只是随意地将唇角向上扬了扬,说:“在我看来,即便是一个强大的但未必善良的人,作为领袖也绝对会胜过一个毫无能力,但是心地善良的人。”
森穆特一时竟无法回应,默念着艾丽希的话,暂时陷入沉思。
“森穆特大人,您既强大,又善良,一向是我非常信任的类型——但是您能够永远留在底比斯,为这里的人排忧解难吗?”
艾丽希这又是当面将森穆特夸奖了一番,然后才提出反问。令她对面的大祭司继续涨红着脸,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“是呀,您作为图特神的祭司,肩负着守护‘埃及之主’的义务,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——”
说到守护“埃及之主”,艾丽希的语调里多多少少带上了几许讽刺。
“而我虽然是阿蒙神的神使,到底是一名凡人,不可能永远插手这座城市的事务,因此,唯一的办法,就是在这里建立合适的制度,让这座城市避免被某一个不恰当的人彻底控制。”
“建立起合适的制度……”
森穆特那道修长的眉毛忍不住微挑了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