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汐卷起浪花一遍遍冲刷着海岸边的沙砾,贝壳和螃蟹藏匿于沙土中,银色的月华洒下,黑色的夜幕仍旧下落着微风细雨。
明晃的灯光由远及近,一辆大卡宽大的轮胎碾过沙滩,喷出白色的尾气停下。
一队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员从卡车上下来。
他们的目的地是前方那座屹立在风雨中的高塔。
漆白色的砖瓦铺筑成圆柱形的塔身,高耸的塔尖刺入天穹,半隐没在漆黑的云层里。
不时有闪电劈下,缠绕着塔身像是一杆直击天幕的长枪。
那是气象监测台。
常青市的海岸临近西海边缘,随着连续半月的大雨降下,西海海平面短短几个月内的上涨幅度已经超过了往前数十年。
这座高塔的修建就是为了实时监控西海的变化,毕竟大海的怒火不是凡人能够承担的。
异化者袭击的封锁解除后,这群气象台工作人员便立马重新赶赴到这里。
来到高塔上,气象员们打开仪器,随着一个个指示灯和屏幕的亮起,他们看着上面各项标识着绿色的数据,都渐渐放松下来。
绿色代表一切正常,大海的变化仍在可控范围内。
冯征是这个气象组的组长,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近三十年的他,看着各项数据,心中有些沉重。
现在的西海就如同一个装满火药的炸药桶,持续的大雨导致海水暴增,加上海上洋流、飓风等各种复杂因素的影响。
这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爆开,而其中最具有灾难性的,就是海啸。
他在犹豫要不要向政府发出警示,可现在一切数据都显示正常,暂时没有具有说服力的证据。
冯征走到窗口处,高塔的高度足以让人从这里俯瞰到足够远的海面。
漆黑夜幕下的海面平静温和,可他似乎能感受到其内汹涌的暗流。
“组长。”一个组员忽然喊道:“这边风测仪上显示,距离我们大概五十公里的地方正有一小股风漩形成,大概会在两小时后形成一道中型飓风。”
“一个小风漩而已。”另一个职员说道:“而且距离陆地五十多公里,估计到不了这边就自动散了吧。”
冯征走了过来,他看着仪器上那个代表着风团的标志,心中已经下定决心,“联络员,立马向政府发出警示,西海有可能在未来几天内形成海啸,请组织民众们马上撤离。”
联络员拿起卫星电话,正准备拨通号码,一只手掌忽然伸了过来将电话拿了过去。
联络员看去,是副组长,邓华。
“我不同意。”邓华是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,“老冯,这有点小题大做了。”
“海啸的警示一旦发出,后续的影响将是无法遏制的,届时整个常青市连同周边海岸的城市都将撤向内陆。”
“而且,常青市的人们刚从异化者的阴影中走出来,难道又要再陷入海啸的恐慌中吗?”
“仅仅只是一小股飓风而已,如果海啸没有发生,到时你我,还有整个气象组的人,都将承受至少十年牢狱的责任。”
邓华的声音响彻在气象台内,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两人。
冯征默然的看着眼前这位老友,他自然知道他的谨慎,“但是,如果海啸一旦发生,而我们又没有提前预警的话,我们将是千古罪人!”
“两位组长不用纠结了。”一个组员忽然站了起来,“我同意冯征组长的做法。”
“仅仅十年牢狱而已,相比于数十万民众们的安全,这点风险我还是能够承担得起。”
冯征看向组员,这个小伙子他有印象,从常青大学毕业,上个月刚从实习生转正为正式组员。
“我也同意。”
“我也同意。”
“……”
一个个组员站立起来,表明了自己的态度。
还有少部分人沉默不语,他们低着头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仪器。
邓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表态的组员,视线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,忽然笑了起来,“不错!”
组员们惊讶的看着邓华,这个中年男人一直都是严厉苛刻的形象,原本他们以为得到的将是一顿责骂。
邓华将卫星电话还给联络员,“咱们气象监测台的工作从来都是枯燥而繁琐的,可能平时好像咱们都可有可无。”
“毕竟守着这片大海,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。”
“可你们永远要记住的一点就是,前方是海洋,代表着无尽的未知与风险;而后方,就是万家灯火,那是我们的家人与血脉。”
“个人的风险永远都在大众的风险之下。”
他和冯征对视,两人相视一笑。
原来两个老友早在第一眼的时候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,所谓的争吵,只是两人给年轻组员们设下的一道考验而已。
冯征看向那些沉默的组员,轻声说:“你们几人当中有犹豫的,也有反对但不敢表露出来的。”
“只是我们这份工作需要的就是果决,所以明天开始,你们回家好好准备,和家人们一起撤去内陆吧。”